旧日遗留蔻可钛2

【修月】好梦如期

现代/无逻辑捏造,慎食

提前新年快乐

修儒成人前搬过两次家。第一次年龄尚小,大人甚至能将他打包带走,因此意识模糊如同探雾,梦里自己满脸的眼泪洒落深秋。第二次则不同,他的心智长得比身高快出一倍,隔壁小孩还在因不写作业与父母进行绕楼5周运动,他已踏入求索,也把种种喜乐与愁苦打包带走,在某一年的尽头。

成年后的修儒很少梦到过去,也许是因为工作忙碌,脑袋一沾枕头就自动切入昏迷状态,也许是因为"年轻人不要想太多",毕竟所有人都让他朝前看。还能怎样,主刀的手术已有百多场,救回来的送走的都有人在,多与少,成与败的差别而已。他捏着轻薄的手术刀在生死的缝隙中抢人,破开皮肉见到的血比普通人一年摄入的番茄酱还多。他从不看轻任何性命,依旧每次用尽全力,只是情绪的反射弧日复一日被无限拉长,再强烈的浪潮在到达时都趋于平静。

数量不多的梦也同样平静,没有血泊与尸体,只有熟悉的面孔。他的梦如同连接彼岸,过往者在那里储存与鲜活。

修儒记得成年后的第一个梦,梦里与人久别重逢,披头散发的少年,他叫无情葬月。

无情葬月,人和名字一样的古怪,一样的绝望。修儒在新年的开始遇到他,而当西瓜过季的时候,那个人也消失在近期亲友的列表中。

他梦到某个正月十五,少年的自己站在厨房里煮汤圆,无意瞥到窗外花坛上直愣愣站着一个人甚至吓了一跳,对方见他看过来,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整齐的白牙,显然的痴傻。修儒有些惊吓过后的茫然。

刚搬进这里时,邻里寒暄的只言片语中似乎透露出楼里有这么一号"疯子"。也许被家庭捆绑几十年耗尽优雅的女人们唯一的乐趣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但议论纷纷的同时,谈及他却又有所避讳。仿佛这个怪人是某种传染病毒,接触他自己也会变得疯癫。修儒从未见过他,自然也从未将那些恶意揣测放在心里,再者,少年的修儒再如何懂事,多少也带着些这个年龄特有的傲气和天真,信奉教条"别人都笑我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简而言之两个字,中二。

此刻碰上疯癫,倒是摸不着头脑。

那人盯着他的锅,拍拍窗户,喊道:"大哥!汤圆要煮破了!"

修儒"啊"了一声,急匆匆上前关火,得以保下一锅汤圆全身,又听到身后穿来几声大笑,"你是我大哥,你要请我吃汤圆!"

南方的正月,毫无春天将来的迹象,湿寒顺着每一个裸露的毛孔窜入四肢百骸,"疯子"只裹着件大衣,冻得鼻子发红,眼巴巴地望着,于是正义的善良席卷了年少的修儒大哥的大脑,他跑出门将那人带进了室内摁在餐桌前,并双收奉上了一碗热乎乎白胖的汤圆。

对方稍愣,又快活地接下,然后闷头进食一语不发,相当安静。

后来,修儒后知后觉认识到一件事,"疯子"安静的时候就成了无情葬月。没有笑容,却更像疯了的无情葬月。

再后来修儒醒了,他在梦里耗尽气力,心神仿佛跋涉数万里。

修儒想起前一天的手术,不大的一个少年,推进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一干人和死亡拔河近10小时,最终还是输了。走出手术室,少年的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哭倒在地,父亲在一旁扶住绝望的妻子,克制地从牙缝里吐出四个字,"徒负虚名!"

修儒只觉得脚踩在云朵里,似实似虚,随时都要坠下,他向他们弯下腰低下头,口干舌燥的嘴努力说出那句无力的"对不起。"

同科室的前辈闻讯过来帮忙处理,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谁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出口。"

"我知道。"修儒点点头,把疲惫的身体靠在墙上,"我只是恨透这种无力。"

医院里惨白的灯光照得人眼发酸,修儒将眼皮合上,漆黑的视野里有两轮小小的莹白的满月。

鸿鹄不该伏于平野。他说过。

忙碌许久,终于熬到年末,尽管医院无休,但医生可以轮流回家喘口气。修儒在年三十夜里11点回到家中,路过唯一仍在营业的便利店顺手提了袋速冻汤圆用来打发新春的第一顿。他仔细地洗了个澡,打开电视的时候正赶上年俞无趣的春晚开始新年倒计时,6,5,4,3,2,1——节目里的欢呼声一瞬间被窗外的焰火声掩盖,红红绿绿的光映在窗户上,手机屏幕被密密麻麻持续刷新地消息覆盖,只是过于困顿的修儒刚编辑完第一批群发祝福,就在喧嚣中奇迹般地陷入了睡眠。

修儒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摸出枕边的手机想看时间,却发现因为睡前忘记充电早已关机多时。他挣扎了几下坐了起来,依稀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

他打开门,走到客厅,赫然坐着两个人,电视开着正在放重播版春晚。姨夫别小楼拥着一块狐狸毛窝在沙发上笑吟吟地望着他,"哎呀,起来了,你看看谁来了。"

另一个坐着的人也在笑,安安静静,笑容并不深,但却很是温和,"好久不见,大哥。"

修儒微张开口,发不出半个音节,一句简简单单的大哥如鲠在喉,面对失踪年份超过一只手手指数量的故人,言语像是具有重量的魔力,喊住他就会让这一切变成镜花水月,什么都变得缥缈不真切。

这时,李剑诗端着刚洗好的果盘从厨房走出,顺路摸了摸他的头,"醒啦修儒,你朋友来了好一会了。"

"啊……这样吗?怎么没有叫我起床。"

"他说你昨天手术太累了,让你多睡一会。"

"哦。"修儒点点头,他感到有些局促,而这种无关痛痒的羞意终于迫使他说出对那人的第一句话,"不好意思啊大哥,让你久等了。"

"不太久的。"无情葬月摇摇头,站起身朝他走来。

然后修儒得到了一个拥抱,直到这时候修儒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对方身高相仿甚至略高一些,无情葬月的身躯是暖的,他的耳环贴到修儒的脖颈,是冰冷的。接着他说,"新年快乐,修儒。"

一声"砰"地爆响。

修儒再次睁开眼,脸颊紧绷又冰冷,他瞪着眼望了一会天花板,整个公寓都很安静,他踹了下被子,制造出一点声响。之前必然哭过了,他这会却有些想笑,也对,年三十那天他根本就没有手术。

久别重逢,念有所得,也算是个好梦吧。

终于,手机发出电池容量已到百分之个位数的提示音,在大年初一的8时09分。

修儒起床洗漱,刮了胡子,穿上了新衣服,好好打理了头发,烧热水下汤圆,不算太迟地在门口贴上福字。新年第一天开始得平静又充实。

他把手机接上电,戳开wifi图标,红包和问候铺天盖地地涌来,手机都散发出热量。

一年又一年,祝福总是在元月伊始播撒,所有人都会生出那么即使是一丁点的期盼,新的一年,诸事通达,所愿得偿,好梦如期。

修儒望着碗里那粒圆滚滚的胖汤圆,黑色的芝麻馅隐隐透出,搅动起来像是握不住的混沌阴阳。窗外又有点燃的鞭炮发出连续急促的爆响,他说,"大哥,新年快乐。",声音揉进翻飞的红纸碎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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